小米油燜飯
◆孟向陽
吃過小米飯的人不少,但是吃過小米油燜飯的人,應該不多,尤其是現在。進入大雪,氣溫陡然驟降。中午到老媽家吃飯,看到桌子上已盛好的小米油燜飯,頓覺饞蟲勾撩,迅速洗手,抓起筷子,端起碗,向嘴里扒拉了一口,嚼著小米、紅薯、花生、蘿卜混雜在一起的香味,連聲說:“真香,真香?!笨吹轿夷丘挊?,父母笑著說:“別急,慢著點,上周你就說好長時間沒吃小米燜飯了,今天咱就用電飯鍋做一頓吃。要是在老家,用煤火做出來的燜飯,比這更香更好吃?!?/p>
抬頭看著八旬已過的父母,吃著香噴噴的燜飯,仿佛一下子回到童年時光。那時,家里的白面少,五谷雜糧多,平素把小米、玉米、高粱、大豆當做主要口糧,尤其在冬季,小米飯、小米燜飯、窩窩頭、玉面烙餅、高粱面豆面少量白面摻和一起做的饸饹、手搟面配上冬儲的白菜、蘿卜、土豆或秋后做好的酸菜,便成了家常便飯。
為啥到現在我還對小米油燜飯情有獨鐘,就因為這種飯不僅食材樣數多,如黃小米、黃豆、花皮豆(老豆角的種子)、紅薯、土豆、蘿卜等,吃到嘴里,越嚼越香,而且還有自己做的小菜當佐料,也就是將大蔥切成絲,在火上爆炒,或者將腌制的芫荽、辣椒和姜絲用熱油烹制而成的佐料。燜飯做成后,配上佐料,吃上兩碗才覺得過癮。當然了,小磨香油淋幾點,更是欲罷不能。別急,還有鍋底的鍋巴,鏟起一塊,嚼嚼,脆香可口,你說饞人不?
母親很勤勞,為了一大家兒的嘴,從春忙到冬,從早忙到黑。她總是把隊里分下來的糧食、蔬菜,該曬的曬,該腌的腌,該儲的儲。有了平時備好的食材,冬天的飯菜就會改著樣做了。不然的話,那些粗糧如何處理,如何變著戲法似的做出不重樣的飯菜讓我們胃口大增?
做好小米油燜飯并不容易。在備好食材的基礎上,火候的把控最為關鍵。要知道,咱們小時候用的是煤火,不像現在的燃氣火,說大就大,說小就小。老家的煤火剛用火柱打開捅透,沒有十來分鐘是旺不起來的,一旦旺起來,想迅速調火降溫,就必須在火膛里添煤或炭塊,有時還得用鐵板蓋住火口,余溫燜飯,效果最佳。如何運用自如,只有長期圍在火爐旁做飯的人才能掌握其中的奧妙。
做小米燜飯前,母親已將紅薯、土豆、豆子洗好切塊,放入一個盆里。再將蘿卜切成小長條,烹調用的蔥、辣椒、蒜、姜均切碎。根據人口的多少,選好一口有三只腳的鐵鍋蹲在火爐上,舀一勺豆油放入鍋中,待油溫開始冒煙,隨手將切好的蔥、辣椒、姜放入鍋里,刺啦啦的暴烈聲,瞬間卷起一股股香辣的味道在空中彌漫,母親也嗆著蹲在地上打幾個嚏噴,眼淚都出來了。說時遲那時快,趕緊將切條的蘿卜倒入鍋中,用小鐵鏟不停翻炒,少淋點醬油和醋,混合香味漂浮在空氣中,獨特的農家飯的味道至今仍無法忘記。
翻炒一小會兒,母親在菜里添加鹽粒和熱水,直至淹住菜,幾分鐘后,蘿卜已經在熱湯里翻滾著。母親拿勺子舀上菜湯品嘗鹽味的咸淡,感覺鹽味適中,就將紅薯、土豆、豆子和淘洗好的小米一并倒入鍋中,以菜湯淹住小米為準,加蓋,大火繼續燉上十幾分鐘。掀蓋,看到小米和紅薯、土豆、豆子已黏在一起,剩余的湯水正在大火的作用下,冒著小氣泡。這時,母親用煤鍬鏟半鍬和好的煤填入爐膛,火焰順勢壓了下去,周邊的小藍焰躥了上來,加蓋,繼續燜。幾分鐘過后,鍋里的湯水基本吸干。為防止火勢上升,糊了鍋底。母親從爐臺下的暗龕里掏出一塊鐵皮,將火爐口全部蓋住,這時的爐溫降了下來,鍋中的米菜基本熟了,大冒熱氣。再繼續燜上十多分鐘,水蒸氣蒸騰到鍋蓋頂凝聚成水珠順著鍋身流下來,掉在鐵皮和火口上,發出嗤嗤的聲響。不知不覺中,小米燜飯就做成了。母親取來抹布,襯著鍋沿端下鐵鍋。揭開蓋,用筷子夾起一顆豆吹著熱氣,嘗了嘗,豆子熟透了,意味著米飯沒有夾生的。只見她拿起大鏟子將燜飯上下攪動著,底部的蘿卜與上面的小米、紅薯、土豆等擁抱在一起,你中有我、我中有你,米香、菜香、薯香、豆香混合的香味在蒸汽的帶動下飄溢出來,很快就勾起食欲。
這時,爐火又燒旺了起來,母親用火鉗將鐵皮夾到一旁,從筷桶里取出鐵勺,舀少許油淋到勺子里,上火,隨著溫度升高油煙冒起,再將一把蔥花放入勺子,用筷子攪動,蔥花迅速變黃,蔥香味穿入鼻腔,令人陶醉。炒好的蔥花扒拉進一個小碗中,母親又在鐵勺里淋幾點油上火將芫荽和姜粒用熱油暴熗,另一種香味令人垂涎。至此,下飯的小菜佐料烹制好了。母親讓我從屋里取出香油瓶,在燜飯里淋幾滴,為油燜飯增光添彩。
一家人圍坐一起,吃著小米油燜飯,夾起烹制好的佐料,嚼著煙火氣的香味??粗赣H又忙著燒水的背影,漸漸地懂得,吃一頓小米油燜飯實屬不易,這里不僅有幸福的味道,更有辛勞的味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