歲歲清明思故人
年年清明,只要不是有特別的原因,我都要回一趟老家,不為別的,就為給長眠地下的親人燒一支香、添一捧土……老家,是思念堆積的地方,尤其在清明時節,思念的感覺更是紛至沓來。這樣的感覺沉積在心頭,是不回家便不足以平息或化解的。
有別于以往的是,再回到老家時,不見了父親在前院后院忙碌的身影,更聽不見他的嘮叨和詢問了。父親去另外一個世界游歷,已有經年了。他過得怎樣我不知道,但我能看見的是,孑然得有些孤苦的母親,沒有坐在大門前,而是坐在父親生前愛坐的廚房門前,穿著父親留下的柔軟的大頭皮鞋,守候在她的懷想里,守候在她永不消散的思念里。
在我們商議著要接母親出去住時,母親的態度是那么堅決。她說,生活有你們供著,我哪兒也不去了,就留下來守著你爸。她還說,這院子里的樹木花草,多好??!都是你爸留下的,他臨走前,還將它們仔仔細細修了一遍,該松土的松土了,該剪枝的剪枝了。你爸說過,他就是走了,還有這一院子東西留給你們看。
母親還說,父親離世幾年后,有一天,還真有一只云雀飛進了只有母親一人在家的屋子里,一待就是幾天,門敞著、窗開著,云雀在家中各個房間逗留,卻怎么也不飛離而去。母親說那只云雀就是父親的魂,他滿世界看過了,疲了、累了,想在家里歇歇……母親說這些的時候,語氣里凝結著深重的揮之不去的感情。聽母親說過這些,我常常在居室窗前,看看天邊的浮云,只要聽到鳥鳴,就會想起那只云雀,想起我過世的父親是不是云雀一樣飛翔在云的那邊。在云和云雀的懷想里,我的思緒回到了老家,我的情感回到了老家,我的身體也回到了老家。
母親邊說邊移步來到了后院檐下。感覺中,后院似乎被拾掇過,一問,才知道四弟抽空回來過一趟,學著父親的做法鼓搗了一回,才有了眼前耳目一新的景象。只是,父親生前移栽的、在階沿一溜兒擺開的幾盆吊蘭,如今卻悉數枯萎,生機盡失。母親說,多好的吊蘭啊,你爸不在了,沒人澆水、沒人照看,說沒就沒了。母親說這些的時候,那份感傷是看得見摸得著的。順著母親的話,我將這一溜兒花盆搬離了檐下,讓它們可以沐浴陽光、淋上雨水,并順勢將周邊的雜草除了一遍。干完這些,我寬慰母親說,只要有老天照看它們,它們怎么著也能長出點青蔥翠綠來。
清明時節相聚,少不了給安息在另一個世界的親人行祭掃之禮。緣于生命的懷念,外在的形式總是落入俗套的,但揣在心底的情愫卻是真切實在的。連我那不過幾歲的小侄子也不例外。在父親的新墳前,他竟然知道將一個飲料罐灌上水,扯幾根青草插在里面,擺在了父親的墳頭。還天真稚氣卻認認真真地說,讓爺爺聞一聞青草香哦,爺爺一定聞得到的。
這幾株青草,沒有吵嚷、沒有喧鬧,就這么天真爛漫地將濃郁的親情訴說了一回。這種純凈、不著痕跡卻深入骨髓的訴說,倏忽之間,就讓親情的氛圍在每一個人的心頭有了彌漫、滋長、輾轉、擴散的意味。
“清明時節雨紛紛,路上行人欲斷魂。借問酒家何處有?牧童遙指杏花村?!倍拍吝@首《清明》,生動哀婉,營造出清明時節的特殊氣氛。清明祭奠,作為中華民族的傳統習俗,延續到提倡環境保護的今天,已是與時俱進,有著諸如墳頭獻花、網上祭奠等多種多樣的形式了。
《歲時百問》說:“萬物生長此時,皆清潔而明凈,故謂之清明?!蔽蚁?,生而為人,心境若是一如清明時節的自然態勢,這個世界也就十分美好了。清明的祭奠,只是對故去親人懷想的一種方式。其實,活著的人,以明凈的心境健康快樂地活著,以此告慰故去的親人,又何嘗不是對故去親人最好的祭奠?
程應峰